【醫心義語】我生病，不想讓醫學生觀光！

作者：亮亮


在教學醫院裡面，常會遇到病人的一些抱怨：「我生病，不想讓醫學生觀光！」尤其是遇到大腸鏡或是婦女內診檢查的時候，病人們總感覺尷尬與不舒服。

我想起當醫學生的時候，這個稚嫩青澀的身分，的確常常需要碰觸到病人質疑的眼神，而更需注意自己的態度，更加要以尊重的態度對待病人。印象比較深的是在小兒科的時候，有一次主治醫生要我去幫一個小病人做病史的詢問，我翻開小病人的衣服，拿聽診器聽心音。媽媽注意到我的名牌：「妳是實習醫學生嗎？」「嗯，是的……老師要我在看診前先來詢問病史，等下你們就可以進去看診了。」對於一個實習醫學生而言，不管是理學檢查和病歷的書寫，都是需要親自練習的，而這些在教學醫院裡面，都是非侵入性的檢查，真正的病歷會經過主治醫生的修改、而診斷和開藥也是之後主治醫生的責任。

但這個媽媽的眼神瞬間變的充滿敵意，把小朋友的衣服放下來，瞪了我ㄧ眼：「我們要給真正的醫生看。」隨即走進診間，給主治醫生看診。那次的眼神讓我覺得很受傷，也再次感到自己身份的尷尬。


病人們對於實習醫學生的不信賴感與質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的體會，但在一個醫生的養成過程中，看的越少，學的越少，所以實際地接觸病人，是絕對必需的過程。沒有笨手笨腳、一步一腳印，努力學習的實習醫學生，何來準確診斷、俐落開藥、未來幫民眾健康把關的適任醫生？

「教學醫院」本身在地區所負有的責任，就是「教學、研究與服務。」這三種是並重的，且相輔相成，並不是像地區小醫院只以「服務病患」為目的，教學醫院同時也負有社會上培育優秀醫療人才的責任。所以病人來到「教學醫院」，心裡可能就要先有準備，會有見習、實習醫師在場。但若病人事先要求清場，或者是表達尊重個人隱私權的意願，現場的醫師也絕對會給予尊重。

一位心臟內科的醫師，就曾對他身邊的朋友說：「將來我們老了，需要做心導管手術，就是這些學生幫我們手術了。現在不好好教學怎麼行？」

在我們還是實習醫學生的時候，師長們總再三地告誡我們，絕對不能向病人解釋自己不確定的病情。醫院裡權責的分配，是很分明的，整個醫療團隊包括實習醫學生、實習醫生、住院醫生、主治醫生。實習醫學生們所做的事，都是不會傷害病人、非侵入性的醫療行為，像是聽心音、理學檢查、詢問病人、幫病人傳達病情給主治醫生、與醫療團隊討論……因此也不會有傷害病人的行為。

其實在我們當醫學生的過程中，也很少遇到不友善的病人。當遇到的時候，我們的老師也會耐心地解釋，這裡是教學醫院，有教學上的需要，也為了培育未來的醫師，病人幾乎都會欣然同意，甚至還會多跟我們聊聊天。

一個朋友曾跟我說：「之前就診…主治醫生旁跟了個實習醫生，他邊看我的症狀，邊聽主治醫生講解，還兼抄筆記。我有一種很高興為他累積經驗的感覺！」對青澀的年輕醫學生而言，真的很感激這些包容、體諒、以及貼心的病人。

一個醫生的養成過程是非常漫長的。在這條迢迢的遠路上，我記得所看過的病人們一個個皺眉的表情，一項項老師們俐落準確地處置、和病人一朵朵終於開心痊癒的笑容。每一朵燦爛的笑容，就像一記墨水淋漓的戳章，不偏不倚蓋在我人生的筆記本裡、鮮明而深刻。

病人們讓我能盜取生命的奧秘，像沙子聚成塔，最後終於能聚集成一個醫生、應有的知識與能力的規模。

每一個曾經經過我們生命的病人，都是我們最最虔誠感激的老師。

(作者為新北市執業醫師，《皇冠雜誌》專欄作家，著有《未來，沒有兒科醫生》，粉絲團：我是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