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1日 星期日

2014伊波拉特輯之二: 聽到遙遠而微弱的求救聲, 您回應了嗎?

◎疾病管制署 Anita Chan醫師

抗波, 從基本做起

      為了因應遙遠的西非3國疫情,台灣的各大醫院也開始準備動員伊波拉相關的防護,除了特定的六家醫院為了收治疑似和確定病患做準備, 醫院急診和門診也被要求針對病人, 落實旅遊史的詢問和針對疫區回來的發燒嘔吐腹瀉病患, 要提高警覺, 適當隔離, 以保護醫療院所的感染控制安全。124日,假裝自己從奈及利亞回來的年輕病人, 因為號稱他在奈及利亞吃過蝙蝠肉,在高雄演了一場斥資不菲的鬧劇, 扎扎實實地給第一線的工作人員, 既無奈又不得不準備的一堂課。伊波拉疫情雖然很遠,台灣與西非各國的交流雖不及中國等國家頻繁,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疾管署每年都有傳染病防治網的醫院演訓個人防護衣(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 PPE)穿脫和動線訓練,兩三年來的假想戲碼就是伊波拉。今年因為國外有疫情,各國針對PPE10月底前有許多次修正,防疫醫師和感控組護理人員,特別針對最新版本,南下到傳染病防治中心, 協助穿脫PPE的訓練課程。我們採用的是小組教學, 一個老師, 要幫忙4個學生完成穿脫PPE訓練, 早上有重點教學講授, 並實務演練, 確定每位學員穿脫無誤; 午餐後, 穿上PPE到隔離病房, 練習嘔吐物汙染地面的清除, 以及檢體外送套袋訓練; 做完兩個應用題之後, 用螢光染劑髒污雙手和外層防水圍裙, 經過實際穿脫, 用紫外線燈確定汙染狀況並檢討。

        我的組的學員其實剛好都是平時在做結核病的同仁, 所以, 我們很有默契地, 在早上多練習一次穿脫, 下午, 姊妹們的動作很快, 我們做完應用題後, 脫得很熟練, 螢光染色的試驗都通過。  我跟學員講, 你們很棒, 按照步驟好好脫, 都沒有汙染到自己! 這樣, 萬一以後要照顧疑似Ebola的病人, 應該更有信心了吧!4個歐巴桑級的資深護理師點點頭, 很開心地合照。

台灣專家, 願意到西非疫情調查

       回到教室, 其他組的組員, 還在練習, 沒有回到教室, 所以我們就閒聊了起來; 我跟她們說,獅子山疫情好像短期下不來, 獅子山本來就很缺醫師, 醫師寧可到南非去, 也不願意留在國內, 少數留在國內的醫師, 最近犧牲了太多, 導致幾十萬人口才分得到一個醫師; 此外,獅子山也需要很多不同領域的人手, 比如協助做流行病學調查, 確保病患的接觸者都被找到並且提供體溫監測及衛生指導, 教育接觸者知道有症狀應該要做的事情,如何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等等。所以最近有個機會,我也跟不少同事一樣,丟申請書給國際流行病學調查班[Training Programs in Epidemiology and Public Health Interventions Network (TEPHINET)] 希望有機會讓我們也去幫幫忙, 就算是發揮專長, 幫忙做疫情的整理, 分擔一點工作, 也好。
 
       同仁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我, 老師, 你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做這個決定的嗎? 為什麼要這樣?

       我說, 我只不過是去協助流行病學和疫情調查, 更何況, 我們今天不是在訓練, 正確的穿脫防護衣, 再加上正確的知識, 你就可以避免汙染自己和別人, 不是嗎? 你們剛剛不是說有信心?

       同仁真心地替我擔心, 沉默, 是一種關心, 我感受得到。

       一個同仁很直接地說: 那老師,你要帶我們的防護衣和口罩去喔, 你怎麼知道, 他們給你用的, 夠不夠保護你, 你要多帶起套去。

       我當然回答, 不要擔心啦! 我會保護我自己的。

圖一: 台灣疾管署防疫醫師在西非參與流行病學和疫情調查



2014時代雜誌風雲人物-勇敢的抗波英雄們


       每日在台灣和全世界,面對不知明風險,仍堅守崗位的醫護公衛人員,不論有沒有致命的傳染病,他們都兢兢業業地備戰者。她們現在卻在擔心我


       時代雜誌2014年的風雲人物,是投入伊波拉戰爭的醫護人員。望著台南窗外的天空, 想著那些跟西非三國, 非親非故的醫護人員,投身在第一線作戰,前仆後繼,其實心裡面既感傷又感激。自己很幸運, 這麼好命, 我們生在一個國家, 女生可以讀書, 可以當醫生, 我沒有被逼著要到另外一個國家去行醫, 我對公衛有興趣, 所以我可以堅持在工作岡位上, 領著還可以的薪水, 過著想要的生活。


       我們其實一直都聽到遙遠而微弱的求救聲, 不是只有伊波拉, 我還聽到蠢動的結核病, 愛滋病, 數以萬計填不飽肚子的孤兒的聲音。  真希望我們的回應, 被接納, 聽到。伊波拉不是一個不能被控制的疾病,人類知道方法的,只不過脆弱的公共衛生基礎建設和已經殘破的醫療,需要被建立和扶持,那絕對不只是獅子山的事情而已。伊波拉不只是西非小國的戰爭, 是全球人類的戰爭。


後記-西非伊波拉疫情爆發紀實


        西非的疫情早在2013年底,幾內亞南部一個叫Meliandou村莊的兩歲孩童,死於出血熱,就透露了伊波拉跳躍到西非的跡象,但是那時候還不清楚這孩子是第一個病人。隨著幾內亞的病人越來越多,擴散到鄰國賴比瑞亞,還有獅子山,三個貧窮又歷經內戰的國家,原本就是醫療人力不足,公共衛生建設基礎薄弱,沒有辦法像長期有伊波拉病毒肆虐的中非或者經濟力道強勁的南非和奈及利亞,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出血熱攻擊,雖然不是空氣傳染 (如結核病/水痘/麻疹) 也不是飛沫呼吸傳染 (SARS/流感),病毒本身再生率 (R value)不高,但致死率非常高,快速傳播的死亡陰影,醫護人員不是倒下就是逃離醫療現場,民眾得不到完整的訊息,對政府的不信任,種下了為期超過一年苦戰的種子。


        一些長期在西非耕耘的國際醫療組織,不斷地呼救,尤其是無國界醫師「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Doctors Without Borders (MSF)」,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在20143月確認這起疫情是Ebola所致。 但一開始評估,認為問題不影響全世界。2014年病毒隨著720日,賴比瑞亞發病後飛到首都Lagos的旅客,帶進奈及利亞,終於讓全世界的大國都擔憂了起來,因為奈及利亞可是有非常多航班飛出去其他國家的非洲第一大經濟體。大家對奈及利亞的經濟,2014年已經超越了南非,成為非洲第一大經濟體,世界排名則是第二十六,可能跟我一樣不熟悉,但國際強權可是熟悉得很。於是世界衛生組織開始承認這是一個「可能危及世界的疫情」,增援西非阻斷疫情是非常急迫且需要各國援助的。奈及利亞不但有世界衛生組織和美國CDC的駐點代表處,也有很扎實地,十一月才訪台過的流行病學調查班組織,一切就按部就班地控制了下來。一個不預期的病人,由於隱匿自己姊姊死於伊波拉,帶來奈及利亞首都Lagos 九名被他傳染的醫護人員,其中4名死亡的悲劇;又因為另一名與他接觸被傳染的病人逃到鄰近油港 Port Harcourt,造成照顧他的醫師在823日死亡。奈及利亞CDC動員自己的流行病學調查班,兩波疫情上千名的接觸者追蹤,Lagos做到100%Port Harcourt做到998%19個確診個案,9個死亡 (40%致死率),衍生出的接觸者,每個接觸者都被要求在自己家量體溫,等待21天可傳染期的結束。經過42天的努力,奈及利亞脫離疫區。


        塞內加爾在829日報告了第一例個案,是一名隱匿了接觸史的學生,雖然塞內加爾821日關閉自己和幾內亞的邊境,這名學生,還是穿過邊界進入塞內加爾尋求醫療照顧,他的70多名接觸者被認出來,並且完整地追蹤21天,塞內加爾也在42天後從疫區除名。馬利則是由鄰國幾內亞2歲的女童,於1020日拉開伊波拉的序幕,因為母親過世,外婆到幾內亞南部參加女兒的喪禮,並於喪禮後長途跋涉將孫女兒帶回馬利;馬利的第二波疫情是一名幾內亞人,1017日開始有相關症狀, 1025日抵達馬利的巴斯德中心接受診治,這名回教教士接觸的醫護人員,以及參加葬禮而發病的其他親友,目前共有7名個案確診,馬利目前相關發病最後一案是1122日,故仍然在觀察接觸者中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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