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5日 星期一

【醫心義語】牛肉麵也有賣完的時候

作者:吳佳璇 醫師

我所服務的部門,是醫院裡面限制掛號最嚴格的一科,為此,工作人員與病人常有爭執。
過去的我一向準時進入診間,卻無法準時開始看診。因為掛不上號的民眾會一擁而上,要求醫生加號。形形色色的理由,無非是要打動醫師的心,有人甚至賴著不走。心軟的我原本是照單全收,直到門診結束的時間越來越晚,接下來的工作一一延誤,下班後迅速化成一團爛泥癱在沙發上(還來不及躺上床);更可怕的是壓力引起的諸多病痛,並不會放過以壓力調適專家自居的精神科醫生…..我覺悟到「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先採取消極策略,不要第一個衝進門診看病。很多要求加號的病人只是圖個方便,並沒有「品牌忠誠度」,要看固定的醫生。我曾婉言向這類性格的病人解釋,我若讓你加號,你還得等很久才看得到病,但我不只一次得到的回應是:「你看快一點嘛,『隨便』幫我看看開個藥,不會多花你的時間啦!」
或許是病人太謙卑,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大人物,『隨便』看看就好,但我就是對『隨便』這個字眼很感冒,我可不想做個『隨便』的醫生。

這一招果然奏效,晚個五分鐘,這些『隨便』的病人果然較少進到診間,觸動我『龜毛』的神經----唯一過意不去是其他的同事還是得承受這些『隨便』的要求。曾有一位資深的同事『教導』我:「為什麼不把你花在處理病人要求加號、解釋不接受加號的時間,拿來『速速』看完他們呢?」
是的,像我這麼囉唆的醫生,就是沒有速速看完病人的能耐。第一次拿到我處方的病人,一定會附贈一張手寫的處方籤,上面條列藥名、作用、用法、可能出現的副作用與解決方法,甚至畫上形狀並註明顏色。我深怕若不如此,病人不會照著醫囑吃藥。助理曾好心地要幫我把病人的備忘錄電子化,我卻迷信「手寫」的魅力----曾看到老病人悉心保存我的隨手塗鴉,把它跟皮夾內家人或是男/女朋友的照片放在一起,讓我暗暗感動….
只是,門診開始後,還是難防不速之客闖入。最難處理的是手持他科同事介紹信而珊珊來遲的病人。基於同事情誼,是該「概括承受」,但有時實在「強人所難」:如果我在門診時段已過還讓他們加號,姑且不論病歷室、掛號處、藥劑部有多少同仁要陪我加班,又有多少小孩得癡癡地站在校門口,等著爸媽來接他回家;基於公平正義的原則,我還會對先前那些花時間來排隊掛號卻掛不上的病人過意不去。所以,我又發明「預約加號制」。
先簡單詢問病人的狀況,如果覺得事不宜遲且病人不多,我會立刻承受轉介同事對我的「抬愛」。若等候病人太多,我就先請急診幫忙。若病人同意等待,我則先給一張加號單,請他下次再來。
乍聽之下,「預約加號制」既符合我『龜毛』的看診原則,又不會讓同事面子掛不住,大多數的病人,也都能體諒醫生體能的極限。但事情總有例外:一位老伯在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堅持要加號看病,眾人的好言相勸,只讓他更是堅持。 最後,我忍不住說了一句沒有氣質的話:「牛肉麵也有賣完的時候,下次請早。」


關於作者:
吳佳璇為精神科醫師,著有《謝謝你們,我的離島病友:浪人醫師飛向醫療現場的生命故事》、《浪人醫生日記》、《罹癌母親給精神科醫師女兒的15堂課》、《戰鬥終了已黃昏》、《921之後……一位年輕精神科醫師的921經驗》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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